第二十六章 隧道（1）【娱乐圈师生】
空无一人的宿舍拉着窗帘，早晨刚刚崭露头角的稀疏阳光穿过帘间缝隙，折出一条光影的弧线。
回到房间，顾宇杭将整个人重重地跌入了早晨起床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床铺，头被砸进松软的被子，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依旧感觉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难以置信。
那些模糊了真相的照片，那句冷冰冰到让人绝望的“所有课程和训练都停掉”，还有那只在无言中渐渐远去的身影……
每一帧，都像极了噩梦里的残酷画面。
想着想着，被汗水渗湿的肩膀便轻微抖动起来，滚烫的液体从眼角一泄而出，糊了一脸的同时，也把眼前的被子染上了一大片深色。
很难去定义此刻的眼泪到底是出于何种情绪，它更像是心头的悔恨、绝望、焦虑等等杂糅而成的产物，也像是憋了许久的压抑开了闸后释放时的附属品。
狠狠哭了一会儿后，顾宇杭闭着肿胀的眼睛伸手去扯床头柜上的纸巾，然后将一大团带着清香的白纸糊上双眸，吸着鼻子使劲蹭了蹭。
给予自己任性的时间只有这么一会儿，短暂的释放后，他还是必须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需要冷静着去思考那些悬而未决之事应该如何处理，也需要冷静着去完成苏老师口中“尽可能回忆那天的细节”的要求。
现在能帮自己一把的，除了公司或许还没彻底放弃自己的老师们，就只剩自己了。
与此同时，他也发自内心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填补捅出的篓子，然后待一切都解决后，再重新站在林老师的面前，恳请原谅，以及，接受惩罚。
想到这里，顾宇杭眼睛又有些发酸，脑子里瞬间蹦出方才林老师决绝离开时的背影。
突然之间，他觉得那些他曾经所畏惧的惩罚压根都不算什么，林老师这样鲜明且冷漠的态度，才是真正比惩罚可怕一万倍的东西。
但很快，他便使劲晃了晃发昏的脑袋，强迫自己从这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然后拿出一早上都没来得及看的手机，试图从中挖掘出一些有用的线索，然后趁早去和苏老师汇报。
可是，手机解锁的那一刻，各大app的推送便如同说好了一般齐齐闯入视野，夸张的新闻标题带着毫不留情的恶意接踵而至。
“惊！盛凯爆红练习生竟和知名网红夜店厮混……”
“还没出道就塌房？网友：内娱果真完了！”
“跑车、烈酒、美女……盘点顾姓爱豆那不简单的十七岁。”
……
顾宇杭感觉双眼被刺得一阵酸痛，手指毫无知觉地死死攥住床单，胸口以极快的频率上下起伏着。
一时间，他甚至无法再分清这些字眼的真实性，感觉它们好像是在夸张地造谣，但转念一想又会觉得，每一个字又准确地描述概括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甚至一瞬间怀疑，自己好像真的就是这样的坏孩子。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爆掉的微博私信，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新消息汇入，许多尖锐的字眼就这样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视线里。
“早点滚吧。”
“恭喜你，内娱第一个还没出道就塌房的爱豆。”
“呕了，这还凹什么清纯人设啊？”
“有胆谈恋爱，没胆出来认？真怂！”
“说说吧，你到底是哪个家里有矿的富三代？是砸钱进娱乐圈体验生活吗？”
……
满是刺的言语带着不可小觑的强大力量，在闯入视野的刹那，瞬间让人觉得五雷轰顶，仿佛有无数把不带血的刀子一遍又一遍砸入自己的心脏，反复搅揉，反复啃噬。
曾经以为面对质疑与批判，可以满不在乎，可以不屑一顾，可以若无其事地一笑而过，继续自信地高昂头颅，不因此改变人生的航向。
可在真正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才骤然发现，人真的很难永远拥有不可摧毁的强心脏，尤其是当所有的言论都染上了令人恐惧的暗黑色彩时。
仿佛孤身一人，却要面对整个世界不留情面的敌对。
顾宇杭默默盯着正一条一条更新的私信消息栏，整个人如同被灌上了一盆浇水般凝在原处，毫无察觉中，又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划过，然后“啪”的一声坠落在地板上。
在这样的情绪促使下，断片之后发生的事变得更加遥远模糊，后脑勺也开始撕裂般地疼了起来，让人根本无法去复盘和回忆那些遗漏的细节。
于是，就这样握着手机，悄无声息地坐到了陈杰磊他们回来。
开门的声音带着仓促与焦急，回到宿舍的四个人第一时间冲进了顾宇杭的卧室，也瞬间看到了坐在床沿边，双眼通红又失魂落魄的顾宇杭。
陈杰磊一把夺过顾宇杭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毫不犹豫地丢到一旁自己的床上，然后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蒲宸也在第一时间蹲下身子，抬起微颤的双手，轻轻扶住顾宇杭的双肩，滚动滚动喉咙，语气温和中夹杂着满满的心疼安抚，不断重复道：
“杭少，没事的，没事的——”
李斯航满脸通红，双眼散发着不可遏制的愤怒的光，手在身侧捏成了一个拳头：“一定是那个网红故意搞事情！太可恶了！人心怎么可以险恶成这样！”
一向大大咧咧的肖瀚此时也一改往日的嚣张聒噪，静静地立在房间另一侧的墙壁旁，垂着头默不作声，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红彤彤的眼眶。
片刻，顾宇杭抬起无神又肿胀的眼睛，愣愣地望向大家，感觉心头有许多话想说，可千言万语却在此刻化作了一句苍白无力的——
“对不起。”
蒲宸连忙使劲晃了晃顾宇杭的身子，愈发焦急难耐：“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啊！是你被别人搞了！你才是受害者！”
顾宇杭则是懊恼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又低沉：“如果那天不喝酒，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房间里似乎陷入了两秒的安静，但很快，蒲宸的声音又格外坚定地再度响起：
“我们知道，发生这样的事会很难过，很绝望，很不知所措——但是杭少，你现在必须要振作起来，你需要和公司一起积极地去想解决办法，明白吗？”
“我知道的……只是……”
顾宇杭眨了眨挂着潮湿的睫毛，强撑着语气里的颤抖：
“只是……现在突然觉得好累啊……”
“那就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想，好好休息休息，等有精力了再去想，好吗？”
蒲宸抬手帮顾宇杭把额前打湿的碎发往一侧理了理。
顾宇杭沉默片刻，许久，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尽管此时的心态已经临近崩塌，但他依旧不想大家为自己过度担心，就像蒲宸所说，他需要努力振作起来。
不能用一蹶不振作为借口去逃避责任，也不能撒手不管任由公司的人来帮自己收拾烂摊子。
即使自己还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但这样的道理，似乎早就深深镌刻在了自己的心底。
于是，他克制着深呼吸了几次后，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显得平静一些，然后提了提语速，对大家说道：
“没事儿，别担心我，我现在需要好好想想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蒲宸点了点头，放着顾宇杭肩上的手一直没有挪走：“没关系的，不着急，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陪着你。”
“嗯。”
……
林昱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力扯掉自己衬衣上的领带，重重将其摔向沙发的扶手。
他双手叉腰，感觉胸口鼓动的频率极其不受控制，眼睛因为喷涌的怒气而染上了如烈火浇灌般的灼热感。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感觉了。
刚才在会议室亲耳听到身旁满眼胆怯的少年从嘴里吐出“喝醉了”三个字的刹那，有那么一瞬间，想立刻站起身来扇他一耳光。
挥洒了一路的辛勤汗水，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脚印，才得以来到被未来曙光笼罩着的今天。
眼看着离实现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却幼稚且冲动地将自己推向深渊。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
一瞬间，他突然回忆起很多年前那个被抑郁情绪缠绕的黑暗夜晚，自己一个人默默走向了楼顶天台，在濒临坍塌的时候，耳边的声音却开始反复质问自己——曾经拼了命也想要站上的舞台，为何沦落成了这般模样？
此时此刻，他也很想问问顾宇杭。
那么拼命想要站上的舞台，为何不懂得珍惜？为何不知道爱惜羽毛的道理？为何要在自己无数次的叮咛后依旧选择触碰红线？
林昱望着窗外刺眼又冰冷的光线，伫立了许久。
直到阳光划过屋顶，阴翳重生，他才渐渐回过神来，但依旧无法磨灭心头那点无法纾解的痛。
他从饮水机里接了一大杯白水，仰着头将其灌入胃里，飞溅的水渍撒向被阳光笼罩的空气，直到重新露出杯底，再带着手掌的力度，“嘭”的一声，砸进桌面。
然后，用两根手指捏了捏刺痛的太阳穴，转身去了苏徐办公室。
……
这一天对于顾宇杭来说格外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尽的恐慌与担忧，即使被陈杰磊抢走了手机，但耳畔似乎依旧有翻来覆去的斥责声、质问声锤击耳膜。
偏偏，那些断片后消失的记忆也没有如愿地因刺激而被唤起。
想要跟吴柯尹峰他们联系，却又不敢违背会上“不允许自己联系任何人”的警告，以至于自己毫无思绪地去回溯那日细节，整个人都像是一只无头苍蝇。
公司的老师们也一直没有找自己，这也使得自己长时间处于一种没有安全感的境地，他甚至还很害怕，在下一秒就收到被彻底放弃，打包走人的通知。
感受到了冲动行事带来的直接性后果，也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了濒临被遗弃的无力感。
像是落水后扑腾在水面的小狗，想要等待解救，却又害怕等待自己的只有溺水的结局。
他想要给林老师发个消息道歉，却又觉得这样的道歉无用至极，自己没有能力将一切解决好，就无法心安理得地跟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的林老师联系。
就这样怀揣着难以纾解的极端情绪，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天。
星期一是个十足的阴天，乌色的云被裹入的水分压地极低，像滚滚而来的浓烟，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在头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似乎预兆着雨水将至。
因为被停了课，顾宇杭只能一个人待在宿舍里，继续进行他那毫无进展的复盘工作，一想到早上还有林老师的声乐课，心里又有些黯然丛生。
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手机让自己心底被覆盖上了满满的矛盾感，一边畏惧那些如尖刀般的质疑声，一边又忍不住想解锁去看看，仿佛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内心强大的不安定感。
可每次一看，心脏就会“咯噔”一沉，那些尖锐的指责带来的冲击力也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冷汗直流，双眸酸涩。
中午被陈杰磊他们拖着去了食堂吃饭，可平日里香甜可口的饭菜在今天吃起来却是一点味道都没有，不想让大家担心自己，毫无食欲的他也只能装着样子草草敷衍几口。
而这暗无天日的生活，终于在午后迎来了些许转折。
吃过饭后，顾宇杭刚回到宿舍坐下，就被突然敲门的Clara叫去了苏徐办公室。
一路上心跳如擂，一边暗暗期待着是有好消息，一边又惧怕是令人绝望的通知。
跟在Clara后面走进亮着灯的办公室，一进门便看见了已经一天没跟自己联系，此时正坐在会客区沙发上，脸色依旧阴沉如昨日的林老师。
顾宇杭的心猛然一紧，动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可又发现林老师压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蓦然有些慌乱无措，喉咙也像是梗住了一般。
而坐在办公桌位置的苏徐，则在这个时候直接把顾宇杭叫了过去：
“你过来。”
顾宇杭迟疑着缓缓转过身子，埋着脑袋掠过林昱，朝办公室方向走了过去。
“回去收拾东西，停课的这段时间，去你林老师家待着。”
顾宇杭的瞳孔还没来得及彻底放大，下一秒，苏徐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你林老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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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徐：得，我就是闹别扭的两人的传话筒呗！
浅谈一下林老师冷处理顾宝的原因吧～
一是他真的很生气，但也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在情绪濒临失控的时候处理小顾（因为真的可能会如文中所说当着众人扇他一巴掌…）
二是他也认为顾宝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没有必要在他做出这么多混账事后，还要一直站在他的角度去抚慰他的情绪，给予他十足的安全感，他需要尝到一点因为不懂得约束自己后胆战心惊到睡不着觉的感觉，因为这是自食其果，也是咎由自取😮💨
另外，林老师不给好脸色的日子也会持续下去，事情没彻底解决（你们应该懂这个“彻底”是什么意思kkk），他就会让他一直难受地生活着，这大概也是惩罚的一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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