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鲨

种大海

第九章 屋檐下(2)

  “你这样糟蹋自己身体,早晚得挨揍。”

  

——————正文——————

  

  凌朔说的没错。

  

  有的时候,哭一哭,确实不是什么坏事儿。

  

  甚至还称得上是一件让人身心都得以放松的绝佳释压方式。

  

  以至于并不爱哭的周嘉宥在凌朔越来越变本加厉的安抚里,断断续续地无声抽泣了十多分钟,在擦干最后一抹眼泪的刹那,竟然真的奇迹般觉得自己好多了。

  

  然后顶着那哭过后红成两枚核桃的眼睛,跟着凌朔收碗、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直到把所有零零散散的餐具收纳归位,才后知后觉地重新收拾起回归理智的情绪,试探性地开始剖析目前彻底僵化的父子关系的未来走向。

  

  周嘉宥扯出两张纸,一边弯着腰擦桌子,一边哑着水汽未散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爸过两天兴许也会来给我发个消息,说些绕绕弯弯的话把我叫回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大人就是这样,放不下身份,也学不会沟通,对小孩做了些过分的事儿之后呢,也只知道一味回避,以为稍微认真一点准备一桌饭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擦桌的纸巾轻轻一滞:

  

  “诶对了,哥,他是不是都不知道我在你这儿?”

  

  以为自己正在上演家庭伦理剧里必出现的“离家出走”戏码的周嘉宥,眼里突然飞升起两丝新奇,正准备脑补出周侦其在家焦头烂额干着急的爽快场面时,就被在一旁当监工的凌朔拉回了现实:

  

  “知道。”

  

  “早就跟你爸妈说了,包括你接下来这些天可能都住我这儿,也一并通知到位了。

  

  限定监护人尽职尽责,早在出发去找人的时候就已做好了规划布局,即便周嘉宥不主动在公园提出可怜兮兮的收留请求,自己也是会好人心肠泛滥当场进行一波邀约。

  

  “那……那他怎么说?”

  

  感知到了少年眉眼多了一些或许可以解读为紧绷的情绪,凌朔顿了一下,展了展唇线,转身踱到一旁把桌面上的装饰品排列整齐。

  

  最后在诚实地火上浇油和遮掩着打个哈哈中间,选择了后者:

  

  “他说可以。”

    

  并非要替周侦其挽回些什么父亲的慈爱形象,而是在这样一个已经足够破碎的小孩面前,有些不应该出现的话,也确实没必要再一板一眼地被全部转述。

  

  所以,他悄悄将后半句摘除掉了。

  

  而周侦其的原话是:

  

  “可以,让他好好反省。”

  

  ……

     

  客房里的三件套被凌朔全都换成了新的,淡淡的洗衣液味糅着一丝衣柜的木质香,再钻入没有什么跌宕起伏剧情的浅浅梦境,黑色的夜空没有星星,月亮好像窗花一样贴合在窗户边沿,沉静极了。

  

  尽管白天过得并没有多美好,但这一夜,周嘉宥的睡眠质量却出奇的高,以至于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醒过来,才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身体状态好像有一丝不对劲。

  

  屋内供着暖,身上裹着的被子也不薄,凌朔给自己找来睡觉穿的家居服甚至也是绝对保暖的长袖款——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自己浑身很冻,冷意如若已经钻入了每一寸毛孔,让人忍不住想要哆嗦。

  

  而当这种症状在自己将凌朔贴心搁在枕边的备用外套穿上,再把被子裹过头顶依旧没有丝毫缓解意思的时候,周嘉宥立刻用手背贴了贴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在发烧。

  

  他眯着眼睛按亮手机看了个时间:

  

  06:05。

  

  难得一遇的星期天,凌朔自然也不可能这么早起床,因此,果断抱着“已经寄人篱下,能不麻烦他就别麻烦”的贴心想法,周嘉宥掀开被子,摇摇晃晃起身穿好衣服,带着与脸颊温度相当不契合的冷意摸黑去了客厅。


  然后用手机外卖了一个温度计和一包退烧药。

  

  头昏脑胀也顺带着视线跟着变模糊不清,连带眉骨都好似在被一股力量扯来扯去,生疼阵阵,周嘉宥一屁股跌到沙发,把脑袋仰过靠背,闭着眼睛开始安静等待外卖员给自己送解药来。

  

  过了一阵。

  

  迷糊间感觉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也下意识以为是罗斯或者树袋或者啃啃要来扒拉自己,于是有气无力地好生劝告道:

  

  “离我远点,别传染了……”

  

  可“了”字刚刚吐出,一只熟悉的大手便覆上了自己滚烫的额头,翻转几个来回后,不知是因为刚起床没清醒还是真的有些不高兴的低沉嗓音传到耳畔:

  

  “都烧成这样了,还要自己在这儿硬扛?”

  

  慢半拍意识到这声音出自凌朔无误后,周嘉宥艰难睁开自己那因为灼烫而近乎黏到一块的上下眼皮,气息不匀着诚恳表态道:

  “我这不是想让你多睡会儿。”

  

  想收拾人的想法达到顶峰只需一瞬。

  

  凌朔在黑黝黝的客厅深吸了口气,摩挲片刻掌心给自己降火,但意识到这小孩此刻体温粗略估计至少38.5度往上走,并不排除有无意识胡言乱语可能性之后,还是选择忍了。

  

  二话没说,凌朔提溜起沙发上软趴趴如同一滩水的人带去自己卧室,三下两下将自己衣柜里最厚的羽绒服翻了出来,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直接驱车载去了附近的医院。

  

  除了困、累、难受之外其他什么感觉也不剩的周嘉宥,全程也认命化身为一名没骨头星人,连坐电梯都偏偏倒倒要靠着凌朔,上了车更是直接歪头就睡。

  

  尽管也没怎么睡着。

  

  到医院后进了诊室第一件事就是量体温。

  

  五分钟后结果一出,凌朔寻思自己还真是预测保守了。

  

  39.2度的高温差点直接顶破水银温度计。

  

  穿着白大褂的夜班医生在电脑里熟练开了个常规验血单,随后又扶了扶眼镜,语重心长道:

  

  “最近换季,一冷一热最容易感冒,你们做家长的,还是要多提醒提醒自家娃娃。”

  

  烧得糊里糊涂的周嘉宥还是立刻捕捉到医生这话里有趣的细节,正准备闭着眼睛勾唇一乐,却听到凌朔已经认认真真接过了被意外赋予的“家长”身份:

  

  “会的。”

  

  话音一落,身边一只“娃娃”瞬间乐不可支。

  

  然后,就这样被”家长”凌朔带着完成了七七八八的检查项目,最后又被医生派去打针退烧。

  

  从生下来就对针头这类尖锐东西有些生理性恐惧的周嘉宥,索性直接将“娃娃”身份进行到底,在即将被护士领走赴死前,在凌朔耳边悄声提起要求。

  

  他指了指不远处挂有玲琅满目零食的自动贩卖机:

  

  “我害怕。”

  

  “打完针想吃第一排的那个彩虹糖。”

  

  说完转身就撤,不给留一点思考和拒绝的空间,总之就是要将恃宠而骄的意思展露得明明白白。

  

  凌朔在原地无奈片刻,随后还是好脾气地转身去了自动贩卖机,买了两袋叮当作响的彩虹糖,攥在血管分明的大手里等人。

  

  几分钟后,挨了针头的周嘉宥一瘸一拐走了出来,第一时间便看见了凌朔手里的糖果,绯红脸颊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得明媚又灿烂。

  

  生病后的当务之急便是休息。

  

  在医院折腾一番,回到家后凌朔直接把药和热水喂到了周嘉宥嘴边,又亲手将他送到了客房床上,指尖攆着厚被褥边角,将那些可能会漏风的空隙都堵得彻彻底底。

  

  从被窝里钻出个头的周嘉宥扑扇着眼睛,看着面前弯着腰、勤勤恳恳为自己服务的凌朔,不禁感慨道:

  

  “哥,你要真是我家长就好了。”

  

  没掺多少温情成分的玩笑话凌朔自然也不会听得太认真,一边转身走去把不知何时开了个小缝的窗户关紧,一边调侃式地抛来一句:

  

  “怎么?真觉得自己是娃娃了?”

  

  秉持着发烧了就可以肆意妄为想法的周嘉宥,继续不要脸:

  

  “那可不?”

  

  窗户“嘭”的一声扣上了锁,正直日出时分的窗外,日光好似被打碎了一样,零零散散地洒进冬日蒸腾的雾气里。

  

  凌朔则先是掠过了周嘉宥这玩味气息十足的话题,抵达门口处的时候,侧眸落下四个字:

  

  “好好休息。”

  

  然后,让一些适当而有用的威胁话术紧随其后,神色冰冰道:

  

  “我要真是你家长——”

  

  “你这样糟蹋自己身体,早晚得挨揍。”

  

  ……

  

  星期一。

  

  身体抱恙的周嘉宥让凌朔帮给学校老师打电话请了假,自己则继续赖在他家躺平,即使体温在药物的帮助下已经降到了37度以下,但他却表示高烧过后骨子里残留的病毒因子还没散尽,不是很适合动弹。

  

  凌朔也表示尊重理解。

  

  而他的周一往往是一周内最忙碌的一天,早上要给自己带的几个研究生开例会,下午还有一门表演剧目课要上,再加上各种待办杂事要处理,所以在出门前,例行来到周嘉宥门前进行一波叮嘱。

  

  敲了敲门后,凌朔把身子随意靠向门框,瞄了眼床上正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玩手机的周嘉宥:

  

  “我今天大概率要下午五点之后回来了,今晚的课看你状态,状态不好就取消了。”

  

  “记得自己把饭吃好,生了病就不要吃辛辣的,喝点粥什么的。”

  

  周嘉宥从手机微博界面移走视线,乖巧点头:

  

  “好。”

  

  凌朔继续道:

  

  “还有,记得吃药。”

  

  可以。

  

  这很老父亲。

  

  看着立在门口的凌朔说完一大堆之后,还在思考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的专注模样,昨天被医生的无意唠叨戳中笑点的周嘉宥又一次在心头暗喜,不介意继续开玩笑下去:

  

  “知道了。”

  

  “凌爸爸。”

  

  ……

  

  十六岁少年生个病发个烧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体温确实已经恢复到了正常范围,且自己除了有点头晕之外没其他多余症状的时候。

  

  恢复身体活力后又不用上学的星期一立刻美妙得无与伦比。

    

  周嘉宥在床上赖到了接近十一点才悠悠起床,洗漱换衣服,去客厅跟两猫一狗玩闹一阵,到了中午,再翻出手机给自己安排中午伙食。

  

  昨天一整天没怎么填好的肚子此时正在咕咕作响,而早上赖床时刷到过的各类美食短视频也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冒菜、烤串、火锅、肯德基……

  

  可凌朔说了要喝粥。

  

  手指在外卖界面犹豫了大概半分钟,最后还是坚定不移地判定自己身体已彻底康复,没有太大忌口的必要,然后在摆明不可以吃的美食和稀饭中取了个中间值,点了个界限不太清晰的微辣单人份烤鱼。

  

  虽是微辣,但辣椒含量却肉眼可见不少,开盖的瞬间鱼身滋滋冒油,香味瞬间覆盖住鼻息,让正馋嘴的周嘉宥立刻快乐升天。

  

  他火速拆了一次性筷子,蹲在客厅茶几边上边追剧边享受美食。


  很好,很幸福。

  

  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可以多来一点。

  

  就这样,悠然自得的一天时间一晃而过,一不留神就到了日落的时候,太阳在天边做好了下班准备,光芒透过云层洒落大地。

  

  凌朔回家的时候,周嘉宥正窝在阳台跟客厅的啃啃玩躲猫猫游戏,他时不时从阳台墙壁后露出半只眼睛,转眼又全部藏起来,逗得啃啃眼里满是怔愣,实在想不通人类到底是如何做到这样一秒隐身的。

  

  看到凌朔进门的刹那,周嘉宥火速从阳台闪出,吓得啃啃转身撒野似的逃命。

  

  而心情美好的周嘉宥则在笑脸盈盈打招呼:

  

  “凌老师回来了。”

  

  凌朔轻轻一瞟周嘉宥右手还拎着的那根啃啃最爱的黑色钓竿式逗猫棒,心想这小孩陪玩起来还真是全方面照顾到位,换鞋的同时笑着回应道:

  

  “看来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了。”

  

  周嘉宥把伸缩式逗猫棒熟练收回,左手握着竿尖摩挲片刻,慢悠悠踱步到凌朔跟前,自信满满地晃晃脑袋:

  

  “咱就是说,完全好了。”

  

  凌朔慈爱点头:

  

  “那就好。”

  

  可这友好迎接下班的场面还没有维持到五分钟——

  

  去厨房拿杯子的凌朔一眼便看见了周嘉宥正正放在垃圾桶旁的、标有“滋滋烤鱼”字样的外卖袋,蹙了蹙眉,立刻转身走去客厅打算问个究竟:

  

  “你中午吃的什么?”

  

  用逗猫棒把啃啃重新吸引过来的周嘉宥依旧一脸松弛无谓,晃动着手里的铃铛声,跟啃啃玩得不亦乐乎,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烤鱼。”

  

  “好吃吗?”

  

  “好吃。”

  

  在瞬间就想要抬腿去客厅揪人的时候,凌朔眼神正好路过餐桌上的塑料药袋,也条件反射数了一数。

  

  没记错的话——

  

  昨天医生开了三天的量,早中晚各一次,一共九包,算上昨天吃过的三包,到今早一共剩下六包。

  

  可这一天过去——

  

  这六包愣是没一点动过痕迹。

  

  一股无名火顷刻间涌到头顶,凌朔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朝客厅完全不知危险来临的周嘉宥走去。

  

  埋着脑袋晃动逗猫棒的周嘉宥满脸烂漫,还时不时伸手挠一挠啃啃的脑袋,直到亲眼看见面前的地板被一抹阴影覆盖。

  

  正觉诧异的时候,手里的东西便被一把扯走了。

  

  还没换下今天外出衣服的凌朔已立在自己面前,看上去异常高大,他脸色没了进门时候的亲切和蔼,手里那根透着可爱气息的逗猫棒,此刻也莫名具备了战斗武器的凶恶气场。

  

  “站起来。”

  

  “周嘉宥同学,你放肆过头了。”

  

———————分割线———————

久等了大家~抓紧出差间隙码了一篇~

还是那句话,凌老师不太会动真格,就是点到为止,吓唬吓唬,开玩笑成分更多😛

  

彩蛋贴了逗猫棒图片(因为没养过猫所以还去问了客服是什么材质的,最后判断用来打人应该也不会太轻)

  

感谢@汐逸 @! @笙箫墨迹 @XIAO   lin @ID500070010 @🌊 卓木鸟 😈 @会飞的向日葵 的投喂😘

  

今天也是喜欢看评论的一天(暗示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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