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鲨

第二十六章 隧道（5）【娱乐圈师生】

  暖煦的晨曦洒在干净透亮的玻璃表面，春日碧蓝的天像被熨烫过一般平坦。

  

  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背着单调的电脑包钻入地铁站，为了赶时间，一步跨上好几个台阶，脸上堆满了翻来覆去的生活所赋予的疲倦。

  

  学校鳞次栉比的教学楼里传来阵阵清澈的读书声，操场上几个带着红领巾的小孩一边清扫着地上洒落的花瓣，一边趁着这个时间挥舞着手里的扫帚嬉戏打闹。

  

  鼻息里，还时不时可以闻见湿润的风拂动路边桐树花瓣卷起的清香。

  

  但不同于车外独属于暮春的那份生机盎然，窄小的车内弥漫着浸入灵魂深处的安静无声。

  

  车子的引擎声在耳畔轰轰作响，副驾驶的顾宇杭，左手牢牢抓着从肩膀斜挎而下的安全带，眼里透着竭力克制住的空芒，眸下的黑眼圈相比前几天似乎又变深了几度。

  

  昨晚一夜，他都没怎么睡好。

  

  被林老师赶回房间后，除了不断在脑海里回放从下午到晚上挨罚的悲惨经历，还开始在心底惴惴不安地揣测第二天被唤去公司的真正缘由。

  

  一边期许着是有好消息传来，一边又止不住担心，公司要跟自己下发最后通知。

  

  除了即将在身体上吃尽苦头，从事情发酵到现在，自己心理也跟着受尽了折磨，每天兜着不安的心跳入睡的感觉，其痛苦程度完全堪比酷刑。

  

  几天没回公司，除了花园里的果子看起来饱满了一些之外，其余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但即便如此，停课了好几天的顾宇杭，还是在冥冥之中觉得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是那么值得向往。

  

  临近八点，来往的工作人员还很少，加强了安保之后，门口倒是多了好几个身着制服的叔叔。

  

  在停车场停好车，林昱依旧一句话也没说，开了车门就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去，仿佛副驾驶压根没搭人。

  

  而顾宇杭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其身后，步履匆忙，神色悲凉。

  

  然后，就这样被径直带去了那一间残忍地见证了自己所有秘密曝光的会议室。

  

  但今天的会议室并不像前两次那样座无虚席，此时坐在位置上的，只有苏徐和身边的Clara，以及公关部包括白畅在内的四个工作人员。

  

  深知自己身负罪名的顾宇杭，今天也稍稍学聪明了一些。

  

  待林老师拉开椅子坐下之后，他还是选择老实乖巧地继续立在原地，以防经历了好几次的刚坐下就被呵斥着站起来的情况再度发生。

  

  林昱视若无睹，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即便这样的公开处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向来视面子如命的顾宇杭，还是感觉到此时有许多束目光整齐地落至头顶，让人觉得难堪到抬不起头，浑身难受。

  

  而这一次，竟是一向顶着铁面的苏徐做了那个好人，他朝着对面有些可怜的小孩挥了挥手：

  

  “你坐下来。”

  

  但早已被彻底吓怕了的顾宇杭，完全不敢。

  

  右侧的林老师从上至下都散发着一股足以将人撕碎的压迫气息，林老师不开口允诺，纵使天王老子来了，自己也没那个勇气拉开椅子直接坐。

  

  而这样让人透不过气的相处模式，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

  

  他怔怔地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直到林老师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右耳边响起：

  

  “坐下。”

  

  顾宇杭微蹙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稍稍舒展了片刻，在心底默默吐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僵着身子坐了下来。

  

  呼——

  

  苏徐握着手里操控投影仪的遥控器，指了指会议室正前方的投影屏幕，直接切入主题：

  

  “看看这个，确认一下。”

  

  顾宇迅速点了下头，偏过脑袋，将懵懂的目光投向投影荧屏的画面。

  

  此时，荧幕正暂停着一个占满屏幕的视频。

  

  从定格场景和拍摄角度可以大致判断出，这是聚会那日revelry party的监控画面。

  

  画面刚好框住了空无一人的走廊里“2031”和“2032”两个包厢，五彩的光从门缝里泄出来，光怪陆离，斑斓绚丽。

  

  顾宇杭有些诧异，眉心波动了片刻，但也没敢多问，攥着手指使劲睁了睁眼睛。

  

  只见苏徐轻按了一下遥控器的播放键，视频进度条便开始徐徐向右行走——

  

  五秒后，起初还紧闭着的“2031”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宁颂然扶着已经意识模糊的顾宇杭，从包间内走了出来，进入了隔壁的“2032”包间。

  

  顾宇杭心虚地滚了滚喉咙，倏然间紧张到提起嗓子眼。

  

  很神奇的是，虽然包厢内没有安装监控，此时的视角也是走廊上方的监控画面，但这台机器却恰恰完全捕捉到了“2032”门上一块可以看到房间内部的圆形玻璃。

  

  而顾宇杭，偏偏又刚好躺在了玻璃框出的范围。

  

  他微眯着眼睛，瘫软着身子躺向沙发，将脑袋枕在伸长的手臂上。

  

  然后，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继续熟睡，唯有蹙成一团的眉头暴露着醉酒后身体的不适感。

  

  宁颂然将人安置好后，也起身离开了“2032”，重新回到了“2031”。

  

  苏徐拖了拖进度条，让视频直接跨越时间，来到了十分钟后。

  

  只见芯唯踉踉跄跄地从“2031”推门而出，因为没站稳，她在门口的墙壁上倚靠了片刻，扶了扶太阳穴，摇摇晃晃地去了厕所。

  

  然后，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回来的时候，她径直去向了“2032”的门口。

  

  尽管画质不够清晰，但还是可以将她略显不自然的神色收入眼底，推门进入前，她甚至还朝着四周浅浅张望了一番。

  

  像在观察，也像在等待。

  

  随后，推门而入。

  

  但幸运的是，那块圆形玻璃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事情的所有经过，而顾宇杭睡觉的位置从始至终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所映照出来的区域，也一直没有第二个人出现。

  

  从始至终，他都安静地和平日睡觉没什么差别。

  

  仿佛看见了一点希望的曙光，顾宇杭微微挺直了腰杆，看得更加专注了些。

  

  可紧接着，平淡无奇的监控画面突然被切换到了快进模式，画面飞速滚动，一眨眼就来到了十分钟后。

  

  突然，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鸭舌帽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2032”门口。

  

  他踮着脚尖通过玻璃观察了片刻室内情况，然后毫不犹豫地举起照相机，连按了几次快门。

  

  而拍完照片放下相机的第一时间，便是摸出手机开始打字，看上去似乎是在给谁发消息。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坐在位置上的顾宇杭瞬间觉得三观被彻底颠覆。

  

  他看见芯唯朝着自己睡的这面沙发走了过来，身子一软，便直接倒在了自己身旁，两人的距离也因此被瞬间拉近。

  

  她甚至还刻意把自己的头发往前一撩，任其发尾落到顾宇杭摊开的手心之中。

  

  黑衣男子像是突然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一般，重新举起相机，拍下了这足以掀翻舆论的新照片。

  

  不出两分钟，芯唯便晃着身子站起身来，步履正常地推门而出，凑在男子相机面前查看了一番后，嘴角朝上勾了勾。

  

  随后，两人便并肩消失在了视频画面里。

  

  顾宇杭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格外沉重，像是被人在身后捅了一刀一般，表情也透着一阵无措。

  

  而苏徐也紧跟着打开了第二条监控视频。

  

  同样，也是这个监控的机位，但右下角的时间却来到了02:47，目测大概是聚会结束的时间。

  

  只见“2031”陆陆续续涌出了簇拥着的众人，尹峰走进了“2032”的房间，从里面将还在熟睡的顾宇杭带了出来。

  

  顾宇杭的身子看上去依旧没什么力气，手臂搭在尹峰的肩上，眼睛依旧沉沉闭着。

  

  其他人似乎也都喝了不少，此时的吴柯走起路来偏偏倒倒的，仿佛随时都会栽倒在地，宁颂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即将倒地的他。

  

  攀扶住吴柯的肩膀，对着走在最后的芯唯挥了挥手，动了动嘴说了一句什么后，便带着吴柯消失在了画面。

  

  眨眼间，落在人群最后的，只剩下了尹峰、顾宇杭和芯唯。

  

  这时，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神秘男子却在这个时候混进了人群，他走到芯唯身旁，蜷着腰跟她耳语了几句。

  

  芯唯点点头，二话不说朝前方扶着顾宇杭的尹峰走去，用手掌挡住说话的嘴形。

  

  几句话的时间，尹峰的脸上瞬间露出略显疑惑的神色，犹犹豫豫地将已经直不起身子的顾宇杭靠在了一边的墙上，然后神色匆匆地离开了监控范围，神秘男子也紧随其后退了出去。

  

  此时的顾宇杭仍旧还停留在沉沉的睡梦中，头紧紧靠在墙上，双眸紧闭，面色依旧绯红如初。

  

  芯唯抓紧时机，一个大跨步朝墙边的顾宇杭迈去，熟练地用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凑向了他的耳边。

  

  ——像极了海报拍摄的画面。

  

  几秒后，握着相机的神秘男子再次离开监控盲区，和芯唯一同查看了一下方才拍摄的照片后，携手离开。

  

  监控视频几乎完整记录了这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也几乎能彻底证明，这些照片都是芯唯和偷拍者刻意捏造的东西。

  即使看后感觉胆战心惊，冷汗直冒，但同时，顾宇杭紧绷了好几天的心也跟着稍稍松了口气。

  

  不怀好意的人，大概率是利用了顾宇杭的醉酒，断定他不可能会记得包间里发生的事，暗暗以此作为要挟成本，认为他不可能会轻易为此发声。

  

  但一切的源头又在冥冥之中全部指向了醉酒。

  

  如果没有醉酒，自己就不可能任由这样脱离事实的偷拍发生。

  

  如果没有醉酒，自己就不会掉进别人设下的陷阱里，也不会在事情曝光后，连自己都开始怀疑是否真的和芯唯在“2032”发生过什么离谱又惊悚的事。

  

  “这里面的人，确认一下，是你吧？”

  

  播放结束，苏徐放下手里的遥控器，挑了挑冷冽的眉。

  

  顾宇杭握了握拳头，重重点了下头：“是的。”

  

  “介绍一下，芯唯现在是骊艺娱乐mcn机构的签约kol，虽然目前一直走的是美妆博主方向，但日后他们确实有计划让她进军演艺圈拍戏——所以，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成为了那个帮助芯唯从网红圈过渡到演艺圈的一枚棋子。”

  

  顾宇杭心一抖。

  

  脑海里浮现出坐在跑车副驾驶的芯唯亲和的模样，仿佛和刚才视频里那个心机叵测的女生，并非同一人。

  

  但尽管觉得不可思议，监控还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将残酷的现实摆至他的眼前，为他撕开了被假象覆盖的真实。

  

  曾经听很多人夸张地形容过娱乐圈的鱼龙混杂，甚至在自己进盛凯前，一些保守的亲戚就曾担忧地提出反对意见：

  

  “娱乐圈！复杂得很！”

  但说实话，顾宇杭并未真正感受过属于娱乐世界的繁杂，一直以来，在盛凯的这些日子，和曾经的校园时光都没有太大差别。

  

  干净，纯粹，简单……

  

  他的少年时光，也很幸运地被隽刻成了剔透的琥珀，而非黑色的野石。

  

  但此时此刻，他也骤然间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在这一年多的时间，能不忘初心地专注于学习和训练，不被其他事情纷扰，全都是因为公司为他们圈出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带。

  

  但在脱离了所划定的安全区域之后，一不小心，就将自己推入了深渊之中。

  

  “这个圈子费尽心思想红的人太多了，像你这样一直不长脑子，迟早会像今天一样栽跟头。”

  

  苏徐用并不重的语气又指责了两句。

  

  顾宇杭没有吱声，把头埋进脖颈，再一次深深叹了口气。

  

  他确实没长脑子，以为那场聚会以自己信得过的好友起头，便就在第一时间放下了全部戒备。

  

  但殊不知，人心的背面暗藏了许多肉眼不可见的复杂花纹，而这些看不见的东西，都是随时可以让已经走入公众视野的自己跌入鸿沟的拉手。

  

  “所以苏老师……刚才那个视频，会发出去吗？”

  

  片刻，有些心急的顾宇杭低声询问了一下。

  

  但苏徐并没有直接给出正面回答，漫不经心地继续警告道： “先说，这是第一次，公司给你这个机会，但不代表你以后再这样胡作非为，还有人帮你擦屁股——你自己想想，如果没有这个监控视频，你该怎么办？”

  

  顾宇杭抿了抿唇，眼神中闪过深深的愧疚：“谢谢苏老师。”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林老师吧，如果不是他找朋友帮忙，这个监控我们可能根本拿不到，也根本没有证据。”

  

  顾宇杭瞳孔倏的放大了一圈，惊讶地如戳在位置上的半截木头，眼眶也在一瞬间染上了热意。

  

  这么多天，林老师对自己的态度都一如既往冷漠至极。

  

  但即使没给好脸色，却依然在背后为自己操碎了心。

  本来口口声声说要自己解决捅出的篓子，到头来，还是要林老师冲在前面帮自己解决问题。

  

  此时的内心难受得如被一把螺丝刀拧住，顾宇杭用大拇指抠了抠界限分明的指节，一句话也说不出。

  “当然，如果没有证据，网友可能过几天也就忘了。但是你要明白，一个艺人，声誉有多么重要，如果没有帮你洗清这一切的东西，即使你还有机会出道，也会让你背一辈子。”

  

  顾宇杭沉沉垂下脑袋，瘪了瘪嘴，睫毛扇在黯淡的眸前，声音微微弱弱：

 

  “我明白，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想要跟公司所有被自己的无知莽撞连累的哥哥姐姐老师们说，也想要跟身边永远站在自己这一侧的林老师说。

  

  苏徐没有再接话，朝着会议桌另一侧的白畅扬了扬头，说道：“白畅，你继续吧。”

  

  白畅正了正身子，理了理手里的一厚叠白纸：

  “那我就来讲一下吧——接下来公关部这边的计划是，先通过大量营销号把监控内容传播出去，营造‘顾宇杭事件反转’的话题，同时也跟微博那边做了协商，到时候会买个热搜。”

  

  “随后，公司发官方声明直接辟谣，按照事实阐述——顾宇杭参加高中同学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设计，将依法追究造谣者的刑事责任。然后顾宇杭自己转发，重新讲述一遍事实情况，同时为醉酒造成的不良影响道歉。”

  

  像是黑沉沉的隧道突然看到了闪入眸中的一丝光亮，顾宇杭压根没来及过多思考，便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苏徐懒洋洋地伸了伸腰，又立刻补充道：“也并不是说这样就一定可以洗白了，现在关于你的舆论形式并不好，不信的人自然还是会不信，而这些，也必然会成为你夏天能否出道的考虑因素。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利用好剩下的时间，多提升专业能力去弥补你的过失，明白？”

  

  “明白。”

  

  顾宇杭灰暗了许久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些光。

  

  苏徐点点头，对公关部的人说道：“准备发布吧。”

  

  “好几个大v营销号那边都已经提前联系好了，微博那边也会立刻跟上热度。”

  

  “我这边的官方声明也准备好了，根据网上的事实情况，随时可发布。”

  

  “顾宇杭那边，我们把转发的文案直接给你，你等通知就行。”

  

  顾宇杭使劲点头道：“嗯！”

  

  一切安排妥当，苏徐用笔头随意地戳了戳桌面，勾起嘴角：

  “诸位，那就静候吧。”

  

  可转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了抬下巴，饶有兴致的望向对面脸色难看得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的师生二人：

  

  “至于顾宇杭什么时候复课——林老师，你觉得呢？”

  

  全程没有发言的林昱神色依然毫无变化，弧线清晰的轮廓透着淡淡的疏离感。

  

  片刻。

  

  “回家继续反省，等彻底长记性了，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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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呀！

好消息是，终于解决了，热乎的小顾即将送上

坏消息是，这几天打工有点忙😭

感谢@极光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