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隧道（3）【娱乐圈师生】
轻轻阖上房门，顾宇杭走向空无一物的书桌面前坐下，紧绷许久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
他把头深深埋进手臂圈出来的窄小区域，仿佛化身成了一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
然后，就这样听着雨点侵蚀窗台的声音，发了许久的呆。
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高耸的山脉顶峰，两侧都是让人感到兢兢战战的万丈悬崖，而人的本能也在此时引燃了心底愈发旺盛的惧怕感。
很怕，很怕……
既害怕公司最终没办法拿出一个完美对策帮助自己翻身，自己本来一片光明的未来会因为这件事的发生而彻底失去光彩，同时也害怕事情如果能幸运地被解决，自己需要面对林老师去承担放纵的后果。
因为洞察到了林老师那不容置疑的冰冷态度，他的内心也早已产生了大致的预感——如果真的要算这一笔账，自己肯定不会好过。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而将自己推至如此境地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前不久在那个夜晚没有拒绝酒精的自己。
心情烦闷至极，顾宇杭将额头在手臂上使劲蹭了一蹭，然后顶着乱糟糟的刘海，抬头睁眼，尝试着将自己拉回此刻的现实世界。
——林老师要求自己按照课表照常练习。
因此，尽管身体万般疲惫，心情悲痛抑郁，但却还是只能默默从椅子上挣扎而起，翻开课程表，瘪着嘴查看一番，沉沉地叹了口气后，开始今天的自习课程。
身边没了肖瀚各种无聊的冷笑话，没了蒲宸无时无刻的叮嘱关怀，也没了老师们悉心的指导教学，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而在这样的心境之下，顾宇杭是怎么也没办法完全做到沉下心来。
整个人犹如一只被吸走灵魂的行尸走肉，顶着浑浑噩噩的脑子，有些敷衍地练了会儿舞，又写了会儿数学练习册。
而时间一晃就到了晚饭时间。
听到外面一阵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顾宇杭纠结片刻，还是选择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路上用余光怯生生地环绕四周，却没再发现林老师的身影，直到到了厨房门口，才看见一个正握着铁铲，把厨房搞得香气扑鼻的做饭阿姨。
顾宇杭礼貌地跟阿姨打了个招呼，心里却暗暗升起了一丝更加灼烈的落寞感。
很快，阿姨做好了饭，跟顾宇杭笑着寒暄几句后便下班离开了，而独栋别墅一时间又只剩了自己和那不怎么爱搭理人的“狮子鱼”。
夜幕落下，雨声淅沥，一个人面对着餐桌上色泽明亮的两荤一素，却依旧觉得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只能老老实实逼迫自己握着筷子，把食物往嘴里塞。
也不知道林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唉。
草草吃了一碗米饭，顾宇杭耷拉着脑袋把餐桌收拾了收拾，将东西全部归置回了橱柜。
走出厨房的刹那，却突然停滞住了脚步，大脑里响起林老师要求自己每晚面壁一小时的话。
虽然家里除了自己和“狮子鱼”再无其他会动的生物，但他还是再一次因为懊恼而红了耳朵。
也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是就在客厅站，还是回自己房间站。
客厅的话，如果林老师突然回来了，自己的所有窘态便会被他瞬间收至眼里。
沉思片刻，他还是选择了回自己的房间。
关门的双手变得有些沉重，顾宇杭在衣摆处擦了擦洗碗时还没挥发掉的水渍，拿出公司给自己的工具手机，定了个一个小时的闹钟。
然后，垂着脑袋走向床对面的米白色墙壁，手指绞在身后，开始这没人监督也并不漫长的一个小时。
而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眨眼间就反复了三天。
每天除了早上能跟林老师在彼此沉默中共用早餐，其他时候都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桌上的饭菜，按照课表的规划一丝不苟地完成训练或自习的同时，还要每天挂念着晚上惩罚意味浓厚的“死亡一小时”。
要说第一天的时候，顾宇杭的心态还因为林老师告诉自己“公司正在想办法”而有了一丝好转，可这三天一过，焦虑感就如同涨潮的海浪一样，慢慢将自己包裹住了。
他也不敢冒然去询问林老师现在情况怎么样，感觉这样显得自己格外恬不知耻，仿佛就是一个坐在家里等着别人给自己擦屁股的坏孩子，况且，林老师一如既往不怎么搭理自己，即使早餐时会面对面就坐，却依然把自己视作空气。
记忆里，好像只有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用那冰冷如旧的语气跟自己又强调了一遍，不要冒然行事，不要自作主张。
“相信公司，也相信我。”
原话好像是这样。
即使语气没太多善意，眼神也仿佛随时随地要剐了人，但不得不说，在那一刻，他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几个字所带有的温度与力量，也认真答应道“一定不会”。
可是，三天过去，他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三天了，事情难道还没有一点解决的眉目吗？现在网上是什么情况？还是所有人都在骂自己吗？到底还有解决的办法吗？难道就真的这样被公司放弃了吗？如果真的没法走这条路了，自己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
……
无数个问题像尖锐的倒刺一样长进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宇杭开始愈发坐立不安。
他甚至根本无法静下心来练习，要不就是踏着焦急的步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要不就是跑到洗手间反复用水冲刷脸颊上渗出的汗珠。
深切体会到了咎由自取的后果，却无法拥有解决问题的主动权。
公司不让自己参与其中，也不允许自己去联系参与那场聚会的任何人。
尽管其中的道理在之前被叫去苏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被厉声强调过了——
“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确实很难分辨真正的好人坏人，以至于任何联系都具备着极高的风险，万一出了差错，便极有可能被放上网络，引发新一轮的舆论海啸，另一方面，只要参与，就必然会看到网上纷飞的声音，而这些声音的力量，也足以摧毁像你这样本来心智健康的未成年人。”
“最重要的是，已经断片的你，对这件事的解决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当时的顾宇杭，也确实领悟到了公司这样做的意图，但此时此刻，三天过去，心头的无力感却像藏在身体里被充气的气球。
慢慢变大，变大……
然后，几乎快要爆裂开来。
“相信公司，相信我。”
很奇怪的是，在这样极端的心境里，连自己最信任的林老师的话，此时也开始在心底对此产生了些许怀疑。
网上的声音，即使看到了会崩溃会难过，却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去打探一眼——想要知道现在网上对自己的评价到底是什么样子，仿佛这样便可以抚平自己内心那惴惴不安的感觉。
可是，被林老师收了手机，自己的工具手机也只有一些无法上网的基础功能。
虽然知道这样的封闭是一种保护，但顾宇杭此时还是发疯了一般想要去一探究竟。
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
16:32。
阿姨是每天五点半准时过来做饭，而林老师已经连续三天晚上很晚才回家了。
迟疑片刻，脑子里闪过一瞬灵光。
林老师大概率不会把自己的手机带去公司，那就说明，手机肯定被藏在了家里的某个位置。
如果……如果用现在的手机给自己手机打个电话，万一手机还有电，那是不是就可以根据铃声找到手机的具体位置呢？
一时间觉得这个方案堪称完美，已经被焦虑感纷扰得格外上头的顾宇杭几乎没怎么犹豫，便暗暗决定尝试一番。
他打开手机的通话功能，飞快地输入了自己手机的号码。
响起的“嘟”声传递出了手机还有电的信号，他连忙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间门，竖着耳朵去聆听手机铃声，很快便听到了不远处那格外熟悉的音乐。
顺着声音的方向，他压轻步子，像猫一样溜到了与自己次卧相隔并不远的书房门口。
踮起脚尖，趴在门上又仔细地听了听，确定了手机就在书房里后，摒了一口气，轻轻拧开门把，走了进去。
一瞬间，铃声在耳畔被放大得更加清晰，而他也立刻锁定了手机的具体位置——在林老师书桌下方的抽屉里。
挂掉手里的电话，他快步走向前拉开抽屉，拿出了被压在几本厚重外国小说下面的手机。
顾宇杭佝偻着身子，抬起脑袋环绕了一圈四周，确定安全无误后，熟练地解了锁，然后直接打开了微博。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此时就感觉自己如同一只闻到血腥味后想要贪婪吮吸的猛兽，想要立刻确认自己此刻的处境，想要迫切索取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尽管依然恐惧质疑谩骂，但人的本能，还是会牵扯着自己暗暗燃起奢求奇迹出现的希望——
万一，一切已经结束了呢？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难受了？
可是下一秒，999+的陌生人微博私信界面瞬间摧毁了他的全部幻想，也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源源不断的嘲讽声依旧如滚滚洪流，不断刷新，不断更替。
“这么多天了，你还是不敢说一句话吗？真是废物！”
“塌房塌出新高度！”
“今年出道应该看不到你了！嘻嘻真好～”
“滚了吗？”
……
顾宇杭的心猛地一沉，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如同被拽进了看不见光的迷雾森林，四周空旷又阴森，而那些文字也幻化成了猖狂凶猛的猛兽，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完全吞噬。
而他的指尖也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双眸里的红血丝像缠绕密布的蜘蛛网。
手机如同黏在手心的定时炸弹，想要朝远处丢掉，身体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动弹。
不该看的……
可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以为自己有足够强大的心脏去面对这些，却再一次发觉了自己在被扼住咽喉无法发声时的弱小和脆弱。
“咯吱——”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开门声及时止住了顾宇杭泛滥的情绪，也将他瞬间被拉扯回了现实。
他失了魂一般将手机火速藏回原处，然后飞快关上抽屉，连滚带爬地起身跑出了书房，
关上门的刹那，轻轻按住胸口，吁了口气。
回房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了客厅。
此时林昱正在进门玄关处换着拖鞋，看到顾宇杭拖着身子突然出现在客厅，眼神闪过一丝诧异，斜过眼睛看了眼手表，蹙了蹙眉心，冷冷地问了一句：“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练习才对？”
本就有些心虚的顾宇杭下意识地胡诌一句：“我……我出来喝口水。”
林昱没再搭理他，换了拖鞋便走向了客厅，而顾宇杭也赶紧趁着这个时间快速闪向电视旁边的饮水机，拿了个纸杯便开始接水，感觉胸口的心跳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该死，林老师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他狠狠闭了下眼睛，努力回忆着刚才慌乱的情况下，到底有没有把手机归置原处，还没有调整过来的呼吸也牵带着肩膀微微起伏着。
可敏锐的林昱瞬间捕捉到了背对着自己接水的少年的异样。
思索片刻，命令道：
“你转过来。”
顾宇杭脑袋一沉，差点打翻手里装至三分之二热水的纸杯，指甲也倏然间死死抠住纸做的杯壁。
但他不敢迟疑太久，连忙按了开关，端着水杯，缓缓转过了身。
自认为自己的表情控制得恰到好处，但眼底生长出来的红血丝和无法调整正常的呼吸频率，让林昱更加确信到了事情的异常。
从自己刚才训练着突然脑子一热去找自己手机，到亲眼看到那些依旧没有停止的谩骂声音，再到林老师突然回家，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让本就不擅长说谎的顾宇杭此时展现得格外拙劣。
林昱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拍了拍黑色西装外套的下摆，如同压城的黑云，带着近乎将人撕碎的眼神，走到了顾宇杭面前。
本就心虚的顾宇杭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而这样的情绪促使下，也让他的神色显得更加不合常理。
“你的手机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你去拿过来。”
耳畔惊起一声轰鸣。
感觉自己快要跌落到地上了，可顾宇杭还是努力稳住了颤颤巍巍的双腿，依旧不敢直视林昱的眼睛，装傻道：“我的手机？”
林昱停顿片刻，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是。”
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被林老师发现了，旺盛的心虚感紧紧攥住发僵的身体，但为了不显得过分奇怪，顾宇杭还是转了身，重新朝书房走去，又赶紧给自己喂了一颗定心丸。
——没事，待会儿记得把通话记录和浏览记录都删除一下。
这样的话，林老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可谁知，身后却响起了令人窒息的脚步声，眼底也显现出慢慢在地板上延伸而出的影子。
完了。
林老师，跟着自己一起去书房了。
而这也说明，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根本不可能再有机会和时间去删记录。
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头认了？
顾宇杭绷住双唇，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也透不过气。
即使刻意走得很慢，但还是感觉一眨眼就来到了书房门口，仿佛在被身后的影子不断追逐着，只能硬着头皮拧开了门把，走了进去。
方才因为看到网上评论而产生的悲恸，瞬间被此时此刻无法削减的恐惧完全替代。
林昱环抱住双臂，在一旁安静无声地静静看着，而顾宇杭的心态也愈发临近崩塌，感觉呼吸随时都可能就地停止。
颤抖着的手再度放上了还印着自己指纹的抽屉把手上。
“嘭”的一声——
顾宇杭倏地站起身来，顶着满头大汗，还是咬着嘴唇认了：“对不起，林老师，我……我我刚才过来看了一眼我自己的手机……”
思来想去，再三权衡，他实在不敢再去冒那个险。
无数次的教训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如果真的怀揣着侥幸心理把手机交到了林老师手上，然后被他亲自发现使用过的痕迹，那自己所要承受的怒火只会更加可怕。
“拿过来。”
林昱的语气没什么太大变化。
顾宇杭一愣，惨白的脸色映衬着双眸中的红色更加夺目鲜艳。
他缓缓蹲下身子，僵硬着拉开抽屉，从那叠书下面拿出刚刚匆匆忙忙放下的手机，兜着轰轰的心跳声，走到了林老师面前，把手机交付了出去。
林昱抬了抬眉角，眼神扫过顾宇杭手里的手机：“你用过？”
顾宇杭尴尬地用牙齿拧住发干的嘴唇，停顿片刻，声音如同蚊子一样微乎其微，支支吾吾地试图解释：
“我……我就是刚才练着练着，突然就很想看看网上现在是什么情况……就……就真的没忍住，我不是故意的，林老师……我就是太好奇了……”
话音落地，闪过几秒扼住呼吸的安静。
“我问的是，你用过吗？”
顾宇杭神色一滞，心跳狂跳不止，额前的细汗层层叠叠地往外冒。
片刻。
他以极小幅度点了点头，伴随着一声很难察觉到的：“用过……”
“抬头。”
林昱的声音似乎提高了几分。
突如其来的指令让满脸懵懂的顾宇杭有些不知所措，但潜意识又在不断告知他，大事不妙。
双手在身后绞作一团，牙齿几乎快要嵌入唇瓣，抬头的动作也像是被无限放慢了一般。
躲闪的眼神刚刚够到林昱西装外套的第二颗纽扣的时候——
一阵风在脸侧毫无预兆地被突然掀起。
“啪”的一声。
他的右脸狠狠挨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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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师真的气炸了😤
连夜推翻事情不解决不打小孩的flag…
关于手机📱的一点解说：
公司给他们发的手机只保留了他们平时学习、练歌、练舞所需要用到的功能，其他的功能都统一上了锁，没有办法下载也没有办法使用。
只有电话功能存在一个bug，那就是因为他们平时要和自己老师联系，所以通话功能没办法锁住，但其实只要能背出号码，电话就可以打出去…
小顾就是利用了这个bug，脑子一热想到了可以给自己手机打电话的办法…（BTW 小顾不是第一次栽在手机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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